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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欲期
傍晚, 天色暗沈。
廣播室裏站了很多人，先是校長發表講話，然後年級主任發表講話, 再接著是優秀學生代表，最後才是進步之星。
池晚沒有在這裏看見周憐。
這倒奇怪，這樣出風頭的獎項竟然沒有他。
池晚坐在椅子上，翻弄著手中的發言稿, 本身並沒有緊張，但是聽到別人的聲音通過廣播傳到各個班級的聽筒裏。
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被整個年級的人見證。
池晚多少還是有些忐忑。
晚六點十分。
輪到了池晚。
少女站在所有人的中央，垂眸看著話筒，白皙纖細的手碰過麥，發出“滋滋”的噪音。
“餵，餵餵？”李忱大聲喊了幾下，確定話筒沒出差錯，又笑笑囑咐她一句，“好t了，別緊張。”
池晚點頭, 微微張嘴。
“大家好，我是創三一班的池晚。”
她聲線屬於少女獨有的輕柔, 像是春風拂過湖畔帶過的漣漪, 聽得人舒心聯想江南，並無做作。
池晚站在廣播室。
而此時的創三一班, 所有人安靜地擡頭聽著廣播裏的一切，當池晚的聲音響起時, 還有人小聲笑著道：“誒, 我們班的！”
“是池晚。”有人附和。
周憐摘了鼻梁上的金絲框眼鏡，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他思緒不經意地也被廣播吸引。
停下手裏的事情，他聽著池晚的聲音，仿佛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池晚用手捋了下耳邊淩亂的碎發，她臉頰紅潤，語調故作坦然大方，但是仔細能聽出聲音在微微發顫。
不經常當眾演講的人常會出現這種問題。
前大半段稀裏糊塗讀了過去。
她讀到了何喻州這個名字出現的地方，池晚停頓了。
何喻州不會聽到這段，甚至也不會出現在這裏。
寫稿子的時候，是因為寫到了父母和朋友，身邊最親近的人，幾乎是刻在潛意識裏，池晚才會提到何喻州。
池晚抿了抿唇，腦子裏不知怎麽地就想到了周憐那瞬眼裏的落寞。
她就跳過了這句話。
正常人當然察覺不出她的缺斤少兩，但是周憐是看過她的稿子，自然知道她沒有按照稿子讀。
接下來就是最後一段了。
周憐漫不經心地抽出張全新的數學試卷做了起來，黑色中性筆停留在第一道基礎題上，停留了將近半分鐘都沒有做出來。
他在那道題的附近不自覺地點了很多個黑點，周憐意識到。
他在等待，甚至在期待。
而此時的池晚也停頓了，她看著稿紙上周憐的名字。
想說出來，在所有人的見證下。
倘若她不暗戀周憐，就不會如此心虛。
正是因為她有著別的心思，才害怕心事被察覺。
池晚覺得臉頰開始發燙，奇怪，分明是冬天，應該冷才是。
最後，她鼓起了勇氣。
“鐺——鐺——鐺——高中英語聽力模擬現在開始——”
六點二十，是每天的聽力訓練時間。
池晚的聲音被鈴聲蓋過。
她念出來的那聲“周憐”，幾乎也只有她一人能聽見。
池晚錯愕，她知道周憐聽不到了。
“繼續繼續，趕緊念完結束。”李忱在一旁催她。
池晚就念下去了，結尾後，和同學一起跑回了教室裏。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去，冷風吹進長廊，拂過池晚額間碎發，澆滅她剛剛緊張上火的心。
她走進教室，大家安安靜靜正聽著英語聽力，很多人用餘光打量她，還有幾個沖她笑笑。
池晚不太好意思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她偏過頭，往周憐的方向看去。
周憐托著下頜，正漫不經心寫題，淡然擡眸回看她。
不管是她多麽小心翼翼的目光，周憐好像總能感應到。
池晚覺得自己一定是花眼了，否則她怎麽能看見周憐笑了呢？
狹長眼尾微上揚，漆黑眸色裏溺著淡淡笑意，像是剛看了場好戲心滿意足的觀眾，還有些不明意味在其中。
他在笑話自己？
池晚胡思亂想著。
實際上，周憐聽見了。
就算英語聽力的廣播再大，少女的聲音還是這麽清晰。
總之，在他這裏，聽得一清二楚。
課間，金菲月拽著許小願就來找池晚了。
三個人先是聊了會池晚剛才的發言，說說笑笑，金菲月突然問了嘴：“你今年生日還像去年那樣？和跨年一起過？”
提到這個，池晚嘆了氣，她覺得今年生日沒什麽好過的，何喻州不在，媽媽也不在，趙韻阿姨也忙，人都湊不齊。
“但是今年人太少了吧。”許小願指的是何喻州。
“要不你拉著你們班幾個人，你新交朋友沒？”金菲月戳了戳池晚。
“你瘋了嗎？”池晚拉著金菲月，兩個人壓下身子，環顧四周，“你看看他們，都快卷成卷餅了，誰還有時間和我們去跨年去瘋？”
她以為金菲月會讚同，誰知後者揚了揚下巴對著周憐的方向，“我看他老人家就挺閑。”
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周憐正神態慵懶地坐在位置品茶，手邊還是一本新聞周刊。
池晚沈默了。
其實她還挺想拉著周憐一起過生日的。
但是池晚還是遲疑。
她不是這種猶豫不決的性格，本身外向開朗所以在校園裏玩得開，像是以前遇見周憐這種高冷帥哥，池晚三言兩語都能拿下。
但是現在不一樣，她暗戀周憐，還想咬他。
兩個buff疊一起，讓她主動不起來。
“十八歲生日有這樣大帥哥陪著過，我要是你，我就樂開花了。”金菲月眨眨眼，她對時間可沒什麽概念，哪裏有樂子她就去哪。
之前跟在何喻州和池晚身邊找樂子，現在何喻州不在，她自然而然提起了周憐。
許小願也附和著：“對啊對啊，人多熱鬧。”
兩人像是說相聲一樣，你唱我和。
“那我去了？”池晚覺得有些奇怪，明明她倆和周憐沒有多熟，但是她自己其實也挺想邀請他的。
她是暗戀。
她又不單單是暗戀。
她還想咬周憐，這種只是停留在心裏是遠遠不夠的，首先得勇敢邁出第一步。
許小願和金菲月像是看孩子長大那樣欣慰，她們眼盯著池晚邁著堅定的步伐。
從周憐的方向。
突然一個急拐彎！
她走到了陳釗的身邊。
“你後天晚上有空沒？”池晚嘴比腦子快，她甚至一只手很自然地搭在陳釗的肩膀上。
聲音不大不小，前後左右都能聽見。
當然包括剛才那個悠閑品茶的周憐。
陳釗傻眼，整個肩膀都僵硬了，“嫂子……不是，池晚，你？”
他順嘴了，經常和何喻州聊天習慣把池晚當成何喻州對象，於是嫂子兩個字也脫口而出。
“砰——”身後一摞書掉在瓷磚地上，是周憐的。
“抱歉，打擾了。”他輕聲不緊不慢插進兩個人的對話，緩緩俯下身，在池晚的腿邊撿起掉落的書本。
手臂隨著他的動作不小心蹭到池晚的校服褲上。
布料擦蹭著她的小腿，有些癢。
她突然腦子一抽，伸出手拍了拍周憐腦袋，“你也來唄？”
俯下身的周憐整個人一頓。
周圍人倒吸一口涼氣。
金菲月和許小願直呼牛逼。
而池晚滿頭大汗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她只感覺手心裏松軟的發絲，是周憐的。
順手揉了兩下，像是摸寵物狗那樣自然。
“好，晚上幾點。”周憐擡眸，仰著頭看她，動作幅度剛好讓池晚的指尖擦蹭過他的嘴角。
池晚感受到手背溫熱的氣息，迅速縮回了手。
但是存留的酥癢感卻令她臉紅心跳。
當著陳釗的面，周憐眼裏意味不明，說出來的話更是讓周圍人震驚。
陳釗咽了咽喉嚨，他說什麽來著，這倆人自從親了之後又要跑出去過夜了。
“來跨年，人多熱鬧，大概十點左右在中心街碰面唄。”金菲月上來解圍，她瞥了眼陳釗。
不算面生，倒算是熟人，初中就和何喻州玩在一起的。
池晚像是抓了個救命稻草：“對，跨年，聽說後天下雪。”
雪，這個對於不偏南又不偏北的地方像是上天給的驚喜。
他們順著這個話題又開始討論後天到底下不下雪的問題。
池晚其實看了天氣預報，不出意外是會有的。
下雪天過生日，怎麽說還有些浪漫在裏面。
熱鬧之餘，周憐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在池晚的身邊，池晚和眾人談笑風生的時候，他安安靜靜。
他向來寡言，對於他們討論的跨年更是無感。
池晚怕他覺得無聊，幾次回頭看他。
“是你生日，對嗎？”周憐湊近，在她耳邊輕聲問道。
所有人都沒有註意到他倆，只有池晚能聽見，她想起那晚崩潰跑出家門偶遇周憐的晚上。
只是提了一句，他竟然會記得。
不虧理科好，記憶力果然也好。
“嗯。”池晚小聲回應著他，被人惦記著的感覺很微妙。
她有點開心。
十二月三十一號，距離一模考試還有五天。
這天果然下雪了。
從夜晚降臨開始。
為什麽有的人生來就適合冬天呢。
周憐站在人群裏，身著黑色大衣，深灰色圍巾遮下半張臉，額間碎發上有雪落上，粘濕發尾垂落在眉間。
狹長漆黑的眸子低垂，眼皮單薄透著血絲，袖口露出半截冷白手腕，戴著黑色低調的表盤，折射反光透著孔雀綠一閃而過，矜貴低調。
氣質猶如家教嚴格所出的紳士少爺，眸t色依舊清冷疏離，所有人從他身邊經過都變得那樣黯然失色。
池晚向他奔去。
雪飄飄灑灑，零星幾點落在地面迅速化成水漬。
卻沾在他發間和圍巾上，讓人忍不住替他撥弄。
池晚其實很少見周憐不穿校服的樣子。
這麽一看，他確實和身邊的同齡人不同，無論著裝還是言行舉止，總像是有良好的教養拘束著他。
“只有你一個嗎？”池晚走到他身邊問著，她打量著四周，明明約好的路口卻只站著周憐，其他人像是約定好消失不見了一樣。
“嗯。”周憐淡淡應著，聲音很小，落入繁華喧鬧的街頭，讓池晚根本聽不清。
她困惑地擡頭望著周憐。
“我先陪你一段時間好不好？”他湊近池晚，口吻溫柔，俯身縮短兩人的距離，才讓她好聽清。
池晚和他對視，猶豫片刻後點點頭。
雖說是池晚約他在先，但是周憐卻是主導一切的那個人。
商業街，地鐵口，商場走廊，到處都堆滿了人。
人擠人，中央廣場的大屏幕前已經開始有人站點了，每年跨年的時候，這裏都會放飛氣球，大家一起倒計時。
今年也不例外，四周也有賣氣球的。
人潮洶湧，池晚跟上周憐有些吃力。
她下意識拉過了周憐的衣角。
周憐停下步子，將她拉過自己的身邊，自己走在外側。
所有的擁擠盡量都替她擋著，給池晚留了空間，走在路邊的裏側。
走進商場的一層奢侈品專櫃，原本冷清的店面在新年來臨之際人也多了起來。
原來周憐逛商場也喜歡看專櫃裏這些東西嗎？
她好奇地在身後打量著周憐。
他在一家櫃臺前停下，商業海報上是BVLGARI的標識。
寶格麗。
周圍有兩對情侶在和櫃姐說著什麽，周憐剛停下，幾乎是瞬間就有個櫃臺小姐姐趕過來。
她像是認識周憐，笑得明媚溫柔，周憐和她說了什麽。
她就很快轉身從後臺拿出了包裝禮盒用袋子裝好。
“這個是定制卡片，可以寫祝福語。”櫃姐將黑色磨砂質感的卡片遞給周憐，順帶一根簽字筆。
周憐看了眼池晚。
池晚眨巴著眼睛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她單純以為周憐要在這裏消費，以他傳聞裏那般的家世，這裏的消費對他來說應該不是問題。
可他一直看著自己，難道資金有困難需要她幫忙。
池晚思索了下生活費，買個口紅什麽的還是不成問題。
她準備開口問的時候，周憐又轉過了身，他拿著簽字筆匆匆在卡片上寫下了什麽。
之後櫃姐笑容滿面地包裝好遞給周憐，他接過後又遞給身後的池晚。
“生日禮物。”他說。
池晚拎著手裏的包裝袋楞了片刻，她甚至不知道裏面裝的什麽，又價值多少。
“楞什麽？”周憐看她不動，停在她身邊。
“不行，這太貴重了。”池晚往前走了兩邊，在他耳邊小聲地說。
“但這個味道是最像的。”周憐聲音很輕，落在她的耳邊。
池晚意識到周憐的意思了。
他在說那瓶香水。
池晚再也找不到那樣的味道，她上網搜索過關於香料的資料，但是沒有一條能很好描繪那種香氣帶給自己的感覺。
它令人安心，撫平情緒，讓池晚逃離了失眠的噩夢。
那種味道來自周憐，而他留給池晚的就那一瓶。
根本不夠。
而她也絕對不會告訴周憐，每次聞見那個氣味總是會想起他。
這是藏匿起來的怪癖行為，見不得光。
佛手柑香氣淡淡撫平內心焦慮後，連口欲期的病狀也會有所減輕。
池晚找這個平替找了很久。
現在池晚無法拒絕了，她抿了抿唇，確定周憐沒有看穿自己的心事後，說了句：“謝謝。”
她低著頭看向手裏的包裝袋，好像著急立刻想聞見那樣的味道。
其實她只要稍微靠近一些周憐，靠得很近。
比所有替代的香味都要有用。
但她不想那樣做，她害怕周憐發現。
發現她像個病態一樣癡迷他。
心思全在這裏，以至於她沒有註意周憐擡起又放下的手，從她頭頂發絲擦邊而過，落在了她棉襖的帽子上，簡單替她理了理。
動作自然溫柔。
於是她擡眸看向周憐的眼睛，也想從那裏找到一絲溫柔和情感，但是沒有，他神色依舊陰郁清冷，漆黑瞳色裏沒有情緒波瀾，平靜如枯井死水。
他們一前一後地走在熱鬧的商場裏，池晚走在前面，周憐跟在她的身後。
“周憐。”池晚喊他。
後者停下來，默默看著她。
“謝謝你。”她又重覆著這句話。
這段時間，她對周憐說過太多感謝了，連池晚自己都聽煩了，但她除此之外再說不出其他。
因為其他的話都違心，而不違心的話又不能說出口。
或許要等待一個合適的契機。
“謝我？”周憐雙手放在大衣口袋裏，他倦怠閑散地打量著眼前人，語氣淡淡：“那你答應我件事。”
“嗯？”池晚難得見周憐還有事情拜托自己。
就在此時，池晚感覺自己外套的口袋裏一直在震動，是電話。
或許它早就開始震動了，從周憐帶她進商場開始。
對方堅持不懈地撥打一遍又一遍。
池晚當著周憐的面拿出了老人機，上面赫然顯示的是一串熟悉的號碼。
是何喻州之前國內的電話號碼。
他回來了？
周憐安靜看著她，並沒有讓她接電話的意思。
池晚分了神，她恍惚聽見周憐說了一句話。
“不要接受他的表白。”他輕聲說道。
不要接受他的表白。
不要接受。
池晚低下頭，看著那串號碼，心底一顫。
窒息感突如其來。
她忽而又想起金菲月最近高頻率提起今天跨年，還有許小願也慫恿著要來中央廣場，往常她都是喜歡室內安靜的聚會。
她意識到所有人都背著自己籌謀。
在池晚緊張兮兮準備一模考試，好容易松口氣出來放松的時間裏，他何喻州選擇在這個時候表白。
池晚終於明白金菲月和周憐不熟卻一直讓自己去邀請。
就是何喻州的主意。
他要讓周憐親眼見證他接下來和池晚發生的一切。
可這是她十八歲的生日。
她的成人禮。
她準備了整整一個月的一模備考關鍵時期。
不是什麽鬧劇上演的舞臺。
她摁掉了手機鈴聲一遍又一遍的響起，心臟劇烈跳動著，池晚想逃避，她迷茫地看向周憐。
“你怎麽知道？”池晚對事情唯一的轉機放在了周憐可能在說謊的可能上。
雖然她知道周憐不會。
“那天打完架他自己說的，他說，很快就會向你表白。”周憐輕描淡寫說著，擡眸觀察池晚的臉色。
池晚選擇相信了他。
商場依舊熱鬧，但是池晚的內心卻從一開始的雀躍變成失落，她現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躲開何喻州，哪怕結局已經塵埃落地。
“你不開心了嗎？”周憐貼近她，扶著池晚坐在長椅上。
池晚心底像是千萬只螞蟻撕咬著，她臉色慘白。
她心底清楚，和何喻州永遠不可能。
沒有心動，沒有喜歡，最多的也就是十年友情帶來的依賴感。
依賴，離不開。
她分別焦慮癥的嚴重超乎自己的想象，可偏偏有人會把這種病癥看作是別樣情感的滋生。
沒有的，只是單純依賴，因為親近，因為信任產生的依賴，只要時間足夠，誰都可以。
“我在陪你一會。”周憐坐在她的身邊。
幾乎是條件反射，池晚脫口而出，“你也要離開我嗎？”
周憐心裏一頓。
他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或者說，他沒辦法給出池晚想要的答案。
“沒有。”他將手掌輕輕安撫在池晚的腦袋上，揉了揉。
這是他今天撒的第二個謊。
池晚恍惚得像是做夢一樣。
她情緒緩和了下來，拉住了周憐的手臂。
池晚這麽看著他，“你真好。”她發自內心，下半句是好想咬一口，她沒說。
周憐收回了手，他眸色黯然，對於這樣簡單的稱讚，好似並不在意，或是假裝沒聽見。
“不用這麽想，池晚。”他說，“你並不了解我。”
對啊，池晚同意，她點點頭。
對，她一點也不了解周憐，連他身上疤痕究竟如何造成的問題到現在也沒弄清。
池晚只靠著感覺，那種染上了會無法戒掉的感覺，盲目迷戀著她。
無法戒掉，是上癮。
就像口欲，也許一樣難戒。
“那你不好了。”她小聲說，環抱著手臂，整t個人蜷縮著。
“嗯。”周憐認可她的話，“所以對我寬容一些。”
如果做了錯事，也請原諒。
陪著池晚坐在這裏一段時間後，她手機裏的那個號碼還在不斷打來。
“去找他吧。”周憐開口，他明白池晚也應該想明白了。
池晚看了他一眼，“你呢？”
“我回家。”他說，可能是意識到不能陪她度過零點，又補充了句，“家裏不讓晚歸。”
池晚信了，她點點頭，知道如果周憐和何喻州碰面的話，場面也會難堪。
“你家管得很嚴嗎？”池晚等他起身後，又問道。
“嗯。”周憐面色不改。
那肯定不會讓他早戀的吧，池晚默默想。
她思維有些跳躍，明明接下來處理何喻州才是棘手的事情，現在卻有一出沒一出地想其他東西。
“也不算太嚴。”他又說，打斷了她腦海裏的天馬行空。
兩人在見面的地方分別，池晚很快就見到了金菲月陳釗等一行人，何喻州在他們身後的噴泉旁安靜坐著。
噴泉因為天氣原因沒有開放，所以停下來觀賞的游人並沒有多少。
何喻州刺頭挑染了幾捋藍色，面容輪廓比前陣子消瘦了些，骨骼明顯五官更加立體，上揚狹長丹鳳眼染著戾氣，在註意到池晚身影的時候，頓時溫柔起來。
他起身，快步走向池晚。
好久不見。
但池晚腦海裏想的是周憐說的那些話。
不要接受他的表白。
“怎麽來這麽晚？”何喻州彎下腰，伸手想要碰池晚的腦袋。
池晚往後退了一步，盯著他看，眼裏是戒備。
只要何喻州敢提一句喜歡，他倆關系在今天就得拜拜。
何喻州收回了手，撓了撓自己腦袋，“怎麽樣，最近還咬人嗎？”他語氣自然，沒有要表白的意思。
金菲月站在一旁冷冷看向池晚：“你剛才去哪了？”
“和周憐先去玩了。”池晚如實回答，她說完這句話，明顯感覺四周氣壓低了幾分。
許小願打著圓場，“訂的飯館喊號快喊到我們了，先走吧。”
“周憐呢，他先走了嗎？”陳釗左顧右盼著。
沒有人回答他，金菲月看了眼何喻州，後者沈默著。
計劃終止了。
不該開口的話，何喻州知道不該說出來。
馬路車輛擁堵著，車窗隔音效果很好，外面一切喧鬧都隔離開來。
周憐坐在後座上，目光淡然慵懶瞧著車窗外。
他就在不遠處看著池晚他們。
而隔著人群，何喻州充滿敵意的目光也順著找來。
車窗外的人本是看不清車內一切的。
但是他好像早已看穿周憐的伎倆。
周憐自動忽略他，目光只是最後停留在池晚身上片刻，然後對王繼吩咐道：“回家吧。”
王繼以為他要等到零點左右才會回來，沒想到這麽快就結束，可是他並沒有在周憐臉上找到笑容，難道是玩得不夠開心？
但又好像並非，周憐斂眸，手指玩弄著腕表盤上的紋案，嘴角噙著笑意，手上的動作漫不經心，撥弄著一下又一下。
王繼不敢吭聲。
“母親怎麽樣了。”周憐問他。
“今天已經給夫人註射了藥劑。”王繼如實回答。
“周承那邊呢？”周憐恢覆往日裏的冷意，
“還在到處找你。”王繼頓了頓，“我前天在學校門口發現了他的人，你最近小心點。”
“嗯。”周憐淡然應著。
今晚無事發生。
池晚松了口氣，在零點新年的鐘聲響起時，何喻州的表白也沒說出口。
她竊喜，這段關系還能維持，以緩和她的依賴癥。
那晚金菲月最後陪池晚走回家的路上提起了周憐，“你最近和周憐關系很好嗎？”她難得語氣這樣沈重地對池晚說話。
“還不錯。”池晚對她沒什麽好隱瞞的。
“你，”她微微皺眉，想說什麽，但又忌憚著說不出口。
池晚蹲在家門口的小巷子裏，等到熱鬧淹沒下去歸於平靜，月色照在少女們的身上。
“我不是何喻州，你想說什麽就說吧。”池晚語氣淡淡。
“何喻州和周憐你選一個。”金菲月開門見山。
“從來就不是選擇題，菲月。”池晚搖搖頭，她垂著手臂，影子在月色下拉得老長映在對面破舊的水泥墻上。
“你和何喻州都玩了十年，一點感情都沒有嗎？”金菲月不敢相信。
“沒有。”池晚回答得很果斷，“他對我也不會有。”
金菲月像是看外星人一樣看著池晚，誰信啊，何喻州對池晚沒感情，她這個局外人這麽些年都是看在眼裏。
“相信我。”池晚試圖拉過金菲月的手。
她有著何喻州不可告人的秘密。
比如他從初中開始身邊就存在著女朋友。
有的談兩三天，最長的一周或者一個月。
高中或許還有，或許沒有，總之不會再讓池晚知道了。
也是從那些日子開始，池晚就明白自己和何喻州以後是無法走同一道路的。
甚至連朋友，都是池晚選擇性失憶保持的關系。
她不插手何喻州的感情，自然也不允許何喻州插手自己的。
金菲月甩開了，“那你對周憐也不會有真感情。”她篤定。
“你只不過是依賴感無處寄托了，隨便找到了他身上而已，比起追隨他，追隨何喻州或許還簡單些。”金菲月一針見血。
池晚頓住了，她猛然回想起周憐今晚的那句“你並不了解我。”
“你跟不上周憐的，他整個學期做的卷子全是南城一中資料，他是從南城來的，省重點中的重點，前五十基本穩踩清北線的。”金菲月又說。
池晚已經沒有再聽下去。
對啊，怪不得穩居全校第一呢，他好像根本不屬於這裏。
可這些從第一天見到他的時候，池晚就已經感覺到了。
高考，還有一模。
池晚如夢初醒。
所有壓力的來源，都是她追求的方向發生了改變，不滿足是因為做不到周憐那樣的高度。
她又在追隨了，就像當初追隨母親期待和何喻州的未來考進了柳市一中。
但這其中似乎又有什麽不同，池晚解釋不清，也想不明白。
距離一模考試，僅剩四天。
何喻州留在家裏的時間正好可以陪池晚考完一模，下周他還是會出國集訓。
他很少提及別的事情，開始每天變著法地鼓勵池晚好好學習。
只有這樣，他才能看見池晚充滿活力，而不是像以前那樣愁眉苦臉，滿是壓力。
兩人關系緩和許多，像是虛影一戳就破。
其中一個小心翼翼靠近，其中一個小心翼翼抽離。
池晚在一模考試前天晚上，弄懂了周憐送的禮物裏那張卡片的內容。
marguerite
法語：雛菊。
這是他給的祝福語。
香水是寶格麗的佛手柑，氣味確實很像周憐身上的那種，但是多了絲甜味，特別是噴在自己身上的時候。
那種淡淡的清甜讓池晚都有些恍惚是不是自己身體所散發的。
但其實香水會隨著不同人體體溫和體質變化，在肌膚上彌漫的氣味也會有所差別。
而這款體現在池晚身上的後調，就是甜。
甜得像是愛人的親吻。
池晚躺在床上，搜了下那瓶香水的價格，四位數在她意料之中，但對於學生來說太過貴重。
她又開始想著回禮，但是池晚發現壓根就不知道周憐的生日，加上的微信資料裏，也是簡約如空白，毫無信息。
池晚只好盯著那張卡片發呆，她在網上搜了雛菊的花語，有很多，其中就有一條叫做“隱藏的愛”。
就像是自己對周憐的感情一樣。
池晚頓住，難不成周憐他……
暗戀的人總有一個通病，那就是認為對方也在喜歡自己。
他們清醒著沈淪，將錯就錯。
迷戀這樣的夢境裏。
池晚的心在這裏徹底亂了。
她將金菲月的話放在腦後，管什麽跟不跟得上，現在事實擺在眼前，周憐只要出現在她的世界裏。
都是致命的吸引。
一模考試前天晚上，她滿腦子想的都是這些。
第一天考完語數，第二天考理綜英語，時間按照高考標準，期間晚自習正常。
每次考試，同學們都會將成山成海的書搬到樓頂那層空下來的教室。
第五層都是空教室，這是傳統，和天臺相連，五樓單獨有鎖，傳說是以防學生想不開跑天臺跳樓才把五樓空下來。
總之，這裏考試的時候，就成了學生們擺放書本的地方。
晚自習結束，天色陰霾，已經下起了小雨。
池晚還在準備明早的理綜，她背著生物一些零碎的知識t太過投入，晚走了些。
背著書包，獨自一人去了五樓放書本。
冬日晝短夜長，天黑得快，池晚加快了腳步，她有輕微的夜盲癥，在黑夜裏很難看清東西。
創三一班的放書位置偏偏靠裏。
雨聲拍打著教學樓的玻璃窗，節拍如同池晚的心跳，加速急促。
她沒有帶傘，但是何喻州說過會來給她送傘，沒準現在就在學校門口。
池晚找到了教室，裏面早已經堆滿了書。
她找了個還算空閑的角落放下自己的生物課本，緊接著一陣狂風刮過，撞在了鐵門上。
“哐——”巨大的聲響嚇池晚一跳。
本就是陰雨夜裏，池晚圖省事並沒有開教室的燈，一時間也找不到開關。
她憑借著記憶打開了教室門，奔跑著跑向教學樓的盡頭。
可是令她沒想到的是。
關著第五層的鐵鎖門竟然被人關了並且上了鎖。
池晚驚慌失措地拍打著鐵門，大聲喊著：“有人嗎！保安叔叔！”
少女的聲音孤零零回蕩在無盡的黑暗裏。
保安室在一樓，她的聲音很難穿過整整五層樓。
雨水濺了進來，風越吹越大，閃電時不時穿過陰雲。
冷風如刀刃，風聲詭異如同恐怖片裏巨人的怒吼。
池晚拿著手機，聯系人兩位，媽媽肯定是指望不上的。
她只有撥通何喻州的電話。
這個時候，就算不想麻煩他，也沒有別的辦法。
池晚站在走廊，雨水會淋到她的身上，浸透她的校服外套，額間碎發也被雨水打濕，黏著皮膚上。
於是她又折了回去。
去了那個教室裏，總算能夠遮雨。
“我被困在五樓了，快來救我。”池晚對著電話發出的聲音都在微顫。
“別急，我現在就去了。”何喻州那邊很吵，應該就在校園門口的附近，他匆匆掛了電話就往這邊趕來。
池晚蹲在門口，抵著門，讓它不被風吹開。
摸索著開燈，卻發現電路已經不能用了。
這裏現在就像是恐怖小說的場景，加上池晚輕微的夜盲癥，她很難看清東西。
當視覺被剝奪的時候，其餘的感官會變得更加敏感。
風聲，雨聲，雷聲。
每一樣都足夠擊垮她。
等待何喻州救援的時間裏，僅僅過了兩分鐘她就有些崩潰了。
緊張，害怕。
怕被困在這裏。
怕突然冒出個喪屍索命。
池晚蜷縮著蹲下，焦慮促使她咬著自己的手指，一下又一下。
淚水順著眼尾滑落，連池晚自己都沒意識到。
突然，門口傳來了動靜。
一股巨大的力量撞開了教室門。
池晚嚇壞了，直接躲在了講臺下。
黑暗的視線使她下意識焦慮著用唇碰著什麽。
有人在她蹲了下來，池晚以為是何喻州找到了這裏。
可是感覺又不對，何喻州不會這麽安靜。
淡淡佛手柑清香縈繞在鼻尖，緩解了她緊張的思緒，她看不清眼前的東西，嘴唇還在往前碰。
只到碰在了一處冰冷的肌膚，上面還沾著雨水。
池晚沒忍住，咬了上去。
慌亂間，她聽見了一聲悶哼，是個男生。
“何喻州？”她試探性喊著。
面前那人一頓，緊接著窗外雷電閃爍，一束光使池晚對上了周憐那雙陰翳危險的眼眸。
她心跳加速著，不知所措。
而周憐沒吭聲，他盯著池晚，如同下達了對她最後的審判。
他突然用力按住了池晚的腦袋，讓她擡不起頭，被迫咬得更加用力。
池晚想躲開，但是身體控制不住撕咬。
她不知道下口有多重，像是貪戀的孩子重覆著機械的動作。
壓抑這麽久的口欲期在這裏爆發。
他輕聲道：“就算把我當成他。”
“對不起，我……”池晚嗚咽著還沒來得及說完。
下一秒，修長的手指撬開她唇齒，壓抑著使她難受得幾乎落淚。
“好好記住我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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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 天色暗沈。
廣播室裏站了很多人，先是校長發表講話，然後年級主任發表講話, 再接著是優秀學生代表，最後才是進步之星。
池晚沒有在這裏看見周憐。
這倒奇怪，這樣出風頭的獎項竟然沒有他。
池晚坐在椅子上，翻弄著手中的發言稿, 本身並沒有緊張，但是聽到別人的聲音通過廣播傳到各個班級的聽筒裏。
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被整個年級的人見證。
池晚多少還是有些忐忑。
晚六點十分。
輪到了池晚。
少女站在所有人的中央，垂眸看著話筒，白皙纖細的手碰過麥，發出“滋滋”的噪音。
“餵，餵餵？”李忱大聲喊了幾下，確定話筒沒出差錯，又笑笑囑咐她一句，“好t了，別緊張。”
池晚點頭, 微微張嘴。
“大家好，我是創三一班的池晚。”
她聲線屬於少女獨有的輕柔, 像是春風拂過湖畔帶過的漣漪, 聽得人舒心聯想江南，並無做作。
池晚站在廣播室。
而此時的創三一班, 所有人安靜地擡頭聽著廣播裏的一切，當池晚的聲音響起時, 還有人小聲笑著道：“誒, 我們班的！”
“是池晚。”有人附和。
周憐摘了鼻梁上的金絲框眼鏡，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他思緒不經意地也被廣播吸引。
停下手裏的事情，他聽著池晚的聲音，仿佛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池晚用手捋了下耳邊淩亂的碎發，她臉頰紅潤，語調故作坦然大方，但是仔細能聽出聲音在微微發顫。
不經常當眾演講的人常會出現這種問題。
前大半段稀裏糊塗讀了過去。
她讀到了何喻州這個名字出現的地方，池晚停頓了。
何喻州不會聽到這段，甚至也不會出現在這裏。
寫稿子的時候，是因為寫到了父母和朋友，身邊最親近的人，幾乎是刻在潛意識裏，池晚才會提到何喻州。
池晚抿了抿唇，腦子裏不知怎麽地就想到了周憐那瞬眼裏的落寞。
她就跳過了這句話。
正常人當然察覺不出她的缺斤少兩，但是周憐是看過她的稿子，自然知道她沒有按照稿子讀。
接下來就是最後一段了。
周憐漫不經心地抽出張全新的數學試卷做了起來，黑色中性筆停留在第一道基礎題上，停留了將近半分鐘都沒有做出來。
他在那道題的附近不自覺地點了很多個黑點，周憐意識到。
他在等待，甚至在期待。
而此時的池晚也停頓了，她看著稿紙上周憐的名字。
想說出來，在所有人的見證下。
倘若她不暗戀周憐，就不會如此心虛。
正是因為她有著別的心思，才害怕心事被察覺。
池晚覺得臉頰開始發燙，奇怪，分明是冬天，應該冷才是。
最後，她鼓起了勇氣。
“鐺——鐺——鐺——高中英語聽力模擬現在開始——”
六點二十，是每天的聽力訓練時間。
池晚的聲音被鈴聲蓋過。
她念出來的那聲“周憐”，幾乎也只有她一人能聽見。
池晚錯愕，她知道周憐聽不到了。
“繼續繼續，趕緊念完結束。”李忱在一旁催她。
池晚就念下去了，結尾後，和同學一起跑回了教室裏。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去，冷風吹進長廊，拂過池晚額間碎發，澆滅她剛剛緊張上火的心。
她走進教室，大家安安靜靜正聽著英語聽力，很多人用餘光打量她，還有幾個沖她笑笑。
池晚不太好意思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她偏過頭，往周憐的方向看去。
周憐托著下頜，正漫不經心寫題，淡然擡眸回看她。
不管是她多麽小心翼翼的目光，周憐好像總能感應到。
池晚覺得自己一定是花眼了，否則她怎麽能看見周憐笑了呢？
狹長眼尾微上揚，漆黑眸色裏溺著淡淡笑意，像是剛看了場好戲心滿意足的觀眾，還有些不明意味在其中。
他在笑話自己？
池晚胡思亂想著。
實際上，周憐聽見了。
就算英語聽力的廣播再大，少女的聲音還是這麽清晰。
總之，在他這裏，聽得一清二楚。
課間，金菲月拽著許小願就來找池晚了。
三個人先是聊了會池晚剛才的發言，說說笑笑，金菲月突然問了嘴：“你今年生日還像去年那樣？和跨年一起過？”
提到這個，池晚嘆了氣，她覺得今年生日沒什麽好過的，何喻州不在，媽媽也不在，趙韻阿姨也忙，人都湊不齊。
“但是今年人太少了吧。”許小願指的是何喻州。
“要不你拉著你們班幾個人，你新交朋友沒？”金菲月戳了戳池晚。
“你瘋了嗎？”池晚拉著金菲月，兩個人壓下身子，環顧四周，“你看看他們，都快卷成卷餅了，誰還有時間和我們去跨年去瘋？”
她以為金菲月會讚同，誰知後者揚了揚下巴對著周憐的方向，“我看他老人家就挺閑。”
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周憐正神態慵懶地坐在位置品茶，手邊還是一本新聞周刊。
池晚沈默了。
其實她還挺想拉著周憐一起過生日的。
但是池晚還是遲疑。
她不是這種猶豫不決的性格，本身外向開朗所以在校園裏玩得開，像是以前遇見周憐這種高冷帥哥，池晚三言兩語都能拿下。
但是現在不一樣，她暗戀周憐，還想咬他。
兩個buff疊一起，讓她主動不起來。
“十八歲生日有這樣大帥哥陪著過，我要是你，我就樂開花了。”金菲月眨眨眼，她對時間可沒什麽概念，哪裏有樂子她就去哪。
之前跟在何喻州和池晚身邊找樂子，現在何喻州不在，她自然而然提起了周憐。
許小願也附和著：“對啊對啊，人多熱鬧。”
兩人像是說相聲一樣，你唱我和。
“那我去了？”池晚覺得有些奇怪，明明她倆和周憐沒有多熟，但是她自己其實也挺想邀請他的。
她是暗戀。
她又不單單是暗戀。
她還想咬周憐，這種只是停留在心裏是遠遠不夠的，首先得勇敢邁出第一步。
許小願和金菲月像是看孩子長大那樣欣慰，她們眼盯著池晚邁著堅定的步伐。
從周憐的方向。
突然一個急拐彎！
她走到了陳釗的身邊。
“你後天晚上有空沒？”池晚嘴比腦子快，她甚至一只手很自然地搭在陳釗的肩膀上。
聲音不大不小，前後左右都能聽見。
當然包括剛才那個悠閑品茶的周憐。
陳釗傻眼，整個肩膀都僵硬了，“嫂子……不是，池晚，你？”
他順嘴了，經常和何喻州聊天習慣把池晚當成何喻州對象，於是嫂子兩個字也脫口而出。
“砰——”身後一摞書掉在瓷磚地上，是周憐的。
“抱歉，打擾了。”他輕聲不緊不慢插進兩個人的對話，緩緩俯下身，在池晚的腿邊撿起掉落的書本。
手臂隨著他的動作不小心蹭到池晚的校服褲上。
布料擦蹭著她的小腿，有些癢。
她突然腦子一抽，伸出手拍了拍周憐腦袋，“你也來唄？”
俯下身的周憐整個人一頓。
周圍人倒吸一口涼氣。
金菲月和許小願直呼牛逼。
而池晚滿頭大汗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她只感覺手心裏松軟的發絲，是周憐的。
順手揉了兩下，像是摸寵物狗那樣自然。
“好，晚上幾點。”周憐擡眸，仰著頭看她，動作幅度剛好讓池晚的指尖擦蹭過他的嘴角。
池晚感受到手背溫熱的氣息，迅速縮回了手。
但是存留的酥癢感卻令她臉紅心跳。
當著陳釗的面，周憐眼裏意味不明，說出來的話更是讓周圍人震驚。
陳釗咽了咽喉嚨，他說什麽來著，這倆人自從親了之後又要跑出去過夜了。
“來跨年，人多熱鬧，大概十點左右在中心街碰面唄。”金菲月上來解圍，她瞥了眼陳釗。
不算面生，倒算是熟人，初中就和何喻州玩在一起的。
池晚像是抓了個救命稻草：“對，跨年，聽說後天下雪。”
雪，這個對於不偏南又不偏北的地方像是上天給的驚喜。
他們順著這個話題又開始討論後天到底下不下雪的問題。
池晚其實看了天氣預報，不出意外是會有的。
下雪天過生日，怎麽說還有些浪漫在裏面。
熱鬧之餘，周憐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在池晚的身邊，池晚和眾人談笑風生的時候，他安安靜靜。
他向來寡言，對於他們討論的跨年更是無感。
池晚怕他覺得無聊，幾次回頭看他。
“是你生日，對嗎？”周憐湊近，在她耳邊輕聲問道。
所有人都沒有註意到他倆，只有池晚能聽見，她想起那晚崩潰跑出家門偶遇周憐的晚上。
只是提了一句，他竟然會記得。
不虧理科好，記憶力果然也好。
“嗯。”池晚小聲回應著他，被人惦記著的感覺很微妙。
她有點開心。
十二月三十一號，距離一模考試還有五天。
這天果然下雪了。
從夜晚降臨開始。
為什麽有的人生來就適合冬天呢。
周憐站在人群裏，身著黑色大衣，深灰色圍巾遮下半張臉，額間碎發上有雪落上，粘濕發尾垂落在眉間。
狹長漆黑的眸子低垂，眼皮單薄透著血絲，袖口露出半截冷白手腕，戴著黑色低調的表盤，折射反光透著孔雀綠一閃而過，矜貴低調。
氣質猶如家教嚴格所出的紳士少爺，眸t色依舊清冷疏離，所有人從他身邊經過都變得那樣黯然失色。
池晚向他奔去。
雪飄飄灑灑，零星幾點落在地面迅速化成水漬。
卻沾在他發間和圍巾上，讓人忍不住替他撥弄。
池晚其實很少見周憐不穿校服的樣子。
這麽一看，他確實和身邊的同齡人不同，無論著裝還是言行舉止，總像是有良好的教養拘束著他。
“只有你一個嗎？”池晚走到他身邊問著，她打量著四周，明明約好的路口卻只站著周憐，其他人像是約定好消失不見了一樣。
“嗯。”周憐淡淡應著，聲音很小，落入繁華喧鬧的街頭，讓池晚根本聽不清。
她困惑地擡頭望著周憐。
“我先陪你一段時間好不好？”他湊近池晚，口吻溫柔，俯身縮短兩人的距離，才讓她好聽清。
池晚和他對視，猶豫片刻後點點頭。
雖說是池晚約他在先，但是周憐卻是主導一切的那個人。
商業街，地鐵口，商場走廊，到處都堆滿了人。
人擠人，中央廣場的大屏幕前已經開始有人站點了，每年跨年的時候，這裏都會放飛氣球，大家一起倒計時。
今年也不例外，四周也有賣氣球的。
人潮洶湧，池晚跟上周憐有些吃力。
她下意識拉過了周憐的衣角。
周憐停下步子，將她拉過自己的身邊，自己走在外側。
所有的擁擠盡量都替她擋著，給池晚留了空間，走在路邊的裏側。
走進商場的一層奢侈品專櫃，原本冷清的店面在新年來臨之際人也多了起來。
原來周憐逛商場也喜歡看專櫃裏這些東西嗎？
她好奇地在身後打量著周憐。
他在一家櫃臺前停下，商業海報上是BVLGARI的標識。
寶格麗。
周圍有兩對情侶在和櫃姐說著什麽，周憐剛停下，幾乎是瞬間就有個櫃臺小姐姐趕過來。
她像是認識周憐，笑得明媚溫柔，周憐和她說了什麽。
她就很快轉身從後臺拿出了包裝禮盒用袋子裝好。
“這個是定制卡片，可以寫祝福語。”櫃姐將黑色磨砂質感的卡片遞給周憐，順帶一根簽字筆。
周憐看了眼池晚。
池晚眨巴著眼睛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她單純以為周憐要在這裏消費，以他傳聞裏那般的家世，這裏的消費對他來說應該不是問題。
可他一直看著自己，難道資金有困難需要她幫忙。
池晚思索了下生活費，買個口紅什麽的還是不成問題。
她準備開口問的時候，周憐又轉過了身，他拿著簽字筆匆匆在卡片上寫下了什麽。
之後櫃姐笑容滿面地包裝好遞給周憐，他接過後又遞給身後的池晚。
“生日禮物。”他說。
池晚拎著手裏的包裝袋楞了片刻，她甚至不知道裏面裝的什麽，又價值多少。
“楞什麽？”周憐看她不動，停在她身邊。
“不行，這太貴重了。”池晚往前走了兩邊，在他耳邊小聲地說。
“但這個味道是最像的。”周憐聲音很輕，落在她的耳邊。
池晚意識到周憐的意思了。
他在說那瓶香水。
池晚再也找不到那樣的味道，她上網搜索過關於香料的資料，但是沒有一條能很好描繪那種香氣帶給自己的感覺。
它令人安心，撫平情緒，讓池晚逃離了失眠的噩夢。
那種味道來自周憐，而他留給池晚的就那一瓶。
根本不夠。
而她也絕對不會告訴周憐，每次聞見那個氣味總是會想起他。
這是藏匿起來的怪癖行為，見不得光。
佛手柑香氣淡淡撫平內心焦慮後，連口欲期的病狀也會有所減輕。
池晚找這個平替找了很久。
現在池晚無法拒絕了，她抿了抿唇，確定周憐沒有看穿自己的心事後，說了句：“謝謝。”
她低著頭看向手裏的包裝袋，好像著急立刻想聞見那樣的味道。
其實她只要稍微靠近一些周憐，靠得很近。
比所有替代的香味都要有用。
但她不想那樣做，她害怕周憐發現。
發現她像個病態一樣癡迷他。
心思全在這裏，以至於她沒有註意周憐擡起又放下的手，從她頭頂發絲擦邊而過，落在了她棉襖的帽子上，簡單替她理了理。
動作自然溫柔。
於是她擡眸看向周憐的眼睛，也想從那裏找到一絲溫柔和情感，但是沒有，他神色依舊陰郁清冷，漆黑瞳色裏沒有情緒波瀾，平靜如枯井死水。
他們一前一後地走在熱鬧的商場裏，池晚走在前面，周憐跟在她的身後。
“周憐。”池晚喊他。
後者停下來，默默看著她。
“謝謝你。”她又重覆著這句話。
這段時間，她對周憐說過太多感謝了，連池晚自己都聽煩了，但她除此之外再說不出其他。
因為其他的話都違心，而不違心的話又不能說出口。
或許要等待一個合適的契機。
“謝我？”周憐雙手放在大衣口袋裏，他倦怠閑散地打量著眼前人，語氣淡淡：“那你答應我件事。”
“嗯？”池晚難得見周憐還有事情拜托自己。
就在此時，池晚感覺自己外套的口袋裏一直在震動，是電話。
或許它早就開始震動了，從周憐帶她進商場開始。
對方堅持不懈地撥打一遍又一遍。
池晚當著周憐的面拿出了老人機，上面赫然顯示的是一串熟悉的號碼。
是何喻州之前國內的電話號碼。
他回來了？
周憐安靜看著她，並沒有讓她接電話的意思。
池晚分了神，她恍惚聽見周憐說了一句話。
“不要接受他的表白。”他輕聲說道。
不要接受他的表白。
不要接受。
池晚低下頭，看著那串號碼，心底一顫。
窒息感突如其來。
她忽而又想起金菲月最近高頻率提起今天跨年，還有許小願也慫恿著要來中央廣場，往常她都是喜歡室內安靜的聚會。
她意識到所有人都背著自己籌謀。
在池晚緊張兮兮準備一模考試，好容易松口氣出來放松的時間裏，他何喻州選擇在這個時候表白。
池晚終於明白金菲月和周憐不熟卻一直讓自己去邀請。
就是何喻州的主意。
他要讓周憐親眼見證他接下來和池晚發生的一切。
可這是她十八歲的生日。
她的成人禮。
她準備了整整一個月的一模備考關鍵時期。
不是什麽鬧劇上演的舞臺。
她摁掉了手機鈴聲一遍又一遍的響起，心臟劇烈跳動著，池晚想逃避，她迷茫地看向周憐。
“你怎麽知道？”池晚對事情唯一的轉機放在了周憐可能在說謊的可能上。
雖然她知道周憐不會。
“那天打完架他自己說的，他說，很快就會向你表白。”周憐輕描淡寫說著，擡眸觀察池晚的臉色。
池晚選擇相信了他。
商場依舊熱鬧，但是池晚的內心卻從一開始的雀躍變成失落，她現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躲開何喻州，哪怕結局已經塵埃落地。
“你不開心了嗎？”周憐貼近她，扶著池晚坐在長椅上。
池晚心底像是千萬只螞蟻撕咬著，她臉色慘白。
她心底清楚，和何喻州永遠不可能。
沒有心動，沒有喜歡，最多的也就是十年友情帶來的依賴感。
依賴，離不開。
她分別焦慮癥的嚴重超乎自己的想象，可偏偏有人會把這種病癥看作是別樣情感的滋生。
沒有的，只是單純依賴，因為親近，因為信任產生的依賴，只要時間足夠，誰都可以。
“我在陪你一會。”周憐坐在她的身邊。
幾乎是條件反射，池晚脫口而出，“你也要離開我嗎？”
周憐心裏一頓。
他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或者說，他沒辦法給出池晚想要的答案。
“沒有。”他將手掌輕輕安撫在池晚的腦袋上，揉了揉。
這是他今天撒的第二個謊。
池晚恍惚得像是做夢一樣。
她情緒緩和了下來，拉住了周憐的手臂。
池晚這麽看著他，“你真好。”她發自內心，下半句是好想咬一口，她沒說。
周憐收回了手，他眸色黯然，對於這樣簡單的稱讚，好似並不在意，或是假裝沒聽見。
“不用這麽想，池晚。”他說，“你並不了解我。”
對啊，池晚同意，她點點頭。
對，她一點也不了解周憐，連他身上疤痕究竟如何造成的問題到現在也沒弄清。
池晚只靠著感覺，那種染上了會無法戒掉的感覺，盲目迷戀著她。
無法戒掉，是上癮。
就像口欲，也許一樣難戒。
“那你不好了。”她小聲說，環抱著手臂，整t個人蜷縮著。
“嗯。”周憐認可她的話，“所以對我寬容一些。”
如果做了錯事，也請原諒。
陪著池晚坐在這裏一段時間後，她手機裏的那個號碼還在不斷打來。
“去找他吧。”周憐開口，他明白池晚也應該想明白了。
池晚看了他一眼，“你呢？”
“我回家。”他說，可能是意識到不能陪她度過零點，又補充了句，“家裏不讓晚歸。”
池晚信了，她點點頭，知道如果周憐和何喻州碰面的話，場面也會難堪。
“你家管得很嚴嗎？”池晚等他起身後，又問道。
“嗯。”周憐面色不改。
那肯定不會讓他早戀的吧，池晚默默想。
她思維有些跳躍，明明接下來處理何喻州才是棘手的事情，現在卻有一出沒一出地想其他東西。
“也不算太嚴。”他又說，打斷了她腦海裏的天馬行空。
兩人在見面的地方分別，池晚很快就見到了金菲月陳釗等一行人，何喻州在他們身後的噴泉旁安靜坐著。
噴泉因為天氣原因沒有開放，所以停下來觀賞的游人並沒有多少。
何喻州刺頭挑染了幾捋藍色，面容輪廓比前陣子消瘦了些，骨骼明顯五官更加立體，上揚狹長丹鳳眼染著戾氣，在註意到池晚身影的時候，頓時溫柔起來。
他起身，快步走向池晚。
好久不見。
但池晚腦海裏想的是周憐說的那些話。
不要接受他的表白。
“怎麽來這麽晚？”何喻州彎下腰，伸手想要碰池晚的腦袋。
池晚往後退了一步，盯著他看，眼裏是戒備。
只要何喻州敢提一句喜歡，他倆關系在今天就得拜拜。
何喻州收回了手，撓了撓自己腦袋，“怎麽樣，最近還咬人嗎？”他語氣自然，沒有要表白的意思。
金菲月站在一旁冷冷看向池晚：“你剛才去哪了？”
“和周憐先去玩了。”池晚如實回答，她說完這句話，明顯感覺四周氣壓低了幾分。
許小願打著圓場，“訂的飯館喊號快喊到我們了，先走吧。”
“周憐呢，他先走了嗎？”陳釗左顧右盼著。
沒有人回答他，金菲月看了眼何喻州，後者沈默著。
計劃終止了。
不該開口的話，何喻州知道不該說出來。
馬路車輛擁堵著，車窗隔音效果很好，外面一切喧鬧都隔離開來。
周憐坐在後座上，目光淡然慵懶瞧著車窗外。
他就在不遠處看著池晚他們。
而隔著人群，何喻州充滿敵意的目光也順著找來。
車窗外的人本是看不清車內一切的。
但是他好像早已看穿周憐的伎倆。
周憐自動忽略他，目光只是最後停留在池晚身上片刻，然後對王繼吩咐道：“回家吧。”
王繼以為他要等到零點左右才會回來，沒想到這麽快就結束，可是他並沒有在周憐臉上找到笑容，難道是玩得不夠開心？
但又好像並非，周憐斂眸，手指玩弄著腕表盤上的紋案，嘴角噙著笑意，手上的動作漫不經心，撥弄著一下又一下。
王繼不敢吭聲。
“母親怎麽樣了。”周憐問他。
“今天已經給夫人註射了藥劑。”王繼如實回答。
“周承那邊呢？”周憐恢覆往日裏的冷意，
“還在到處找你。”王繼頓了頓，“我前天在學校門口發現了他的人，你最近小心點。”
“嗯。”周憐淡然應著。
今晚無事發生。
池晚松了口氣，在零點新年的鐘聲響起時，何喻州的表白也沒說出口。
她竊喜，這段關系還能維持，以緩和她的依賴癥。
那晚金菲月最後陪池晚走回家的路上提起了周憐，“你最近和周憐關系很好嗎？”她難得語氣這樣沈重地對池晚說話。
“還不錯。”池晚對她沒什麽好隱瞞的。
“你，”她微微皺眉，想說什麽，但又忌憚著說不出口。
池晚蹲在家門口的小巷子裏，等到熱鬧淹沒下去歸於平靜，月色照在少女們的身上。
“我不是何喻州，你想說什麽就說吧。”池晚語氣淡淡。
“何喻州和周憐你選一個。”金菲月開門見山。
“從來就不是選擇題，菲月。”池晚搖搖頭，她垂著手臂，影子在月色下拉得老長映在對面破舊的水泥墻上。
“你和何喻州都玩了十年，一點感情都沒有嗎？”金菲月不敢相信。
“沒有。”池晚回答得很果斷，“他對我也不會有。”
金菲月像是看外星人一樣看著池晚，誰信啊，何喻州對池晚沒感情，她這個局外人這麽些年都是看在眼裏。
“相信我。”池晚試圖拉過金菲月的手。
她有著何喻州不可告人的秘密。
比如他從初中開始身邊就存在著女朋友。
有的談兩三天，最長的一周或者一個月。
高中或許還有，或許沒有，總之不會再讓池晚知道了。
也是從那些日子開始，池晚就明白自己和何喻州以後是無法走同一道路的。
甚至連朋友，都是池晚選擇性失憶保持的關系。
她不插手何喻州的感情，自然也不允許何喻州插手自己的。
金菲月甩開了，“那你對周憐也不會有真感情。”她篤定。
“你只不過是依賴感無處寄托了，隨便找到了他身上而已，比起追隨他，追隨何喻州或許還簡單些。”金菲月一針見血。
池晚頓住了，她猛然回想起周憐今晚的那句“你並不了解我。”
“你跟不上周憐的，他整個學期做的卷子全是南城一中資料，他是從南城來的，省重點中的重點，前五十基本穩踩清北線的。”金菲月又說。
池晚已經沒有再聽下去。
對啊，怪不得穩居全校第一呢，他好像根本不屬於這裏。
可這些從第一天見到他的時候，池晚就已經感覺到了。
高考，還有一模。
池晚如夢初醒。
所有壓力的來源，都是她追求的方向發生了改變，不滿足是因為做不到周憐那樣的高度。
她又在追隨了，就像當初追隨母親期待和何喻州的未來考進了柳市一中。
但這其中似乎又有什麽不同，池晚解釋不清，也想不明白。
距離一模考試，僅剩四天。
何喻州留在家裏的時間正好可以陪池晚考完一模，下周他還是會出國集訓。
他很少提及別的事情，開始每天變著法地鼓勵池晚好好學習。
只有這樣，他才能看見池晚充滿活力，而不是像以前那樣愁眉苦臉，滿是壓力。
兩人關系緩和許多，像是虛影一戳就破。
其中一個小心翼翼靠近，其中一個小心翼翼抽離。
池晚在一模考試前天晚上，弄懂了周憐送的禮物裏那張卡片的內容。
marguerite
法語：雛菊。
這是他給的祝福語。
香水是寶格麗的佛手柑，氣味確實很像周憐身上的那種，但是多了絲甜味，特別是噴在自己身上的時候。
那種淡淡的清甜讓池晚都有些恍惚是不是自己身體所散發的。
但其實香水會隨著不同人體體溫和體質變化，在肌膚上彌漫的氣味也會有所差別。
而這款體現在池晚身上的後調，就是甜。
甜得像是愛人的親吻。
池晚躺在床上，搜了下那瓶香水的價格，四位數在她意料之中，但對於學生來說太過貴重。
她又開始想著回禮，但是池晚發現壓根就不知道周憐的生日，加上的微信資料裏，也是簡約如空白，毫無信息。
池晚只好盯著那張卡片發呆，她在網上搜了雛菊的花語，有很多，其中就有一條叫做“隱藏的愛”。
就像是自己對周憐的感情一樣。
池晚頓住，難不成周憐他……
暗戀的人總有一個通病，那就是認為對方也在喜歡自己。
他們清醒著沈淪，將錯就錯。
迷戀這樣的夢境裏。
池晚的心在這裏徹底亂了。
她將金菲月的話放在腦後，管什麽跟不跟得上，現在事實擺在眼前，周憐只要出現在她的世界裏。
都是致命的吸引。
一模考試前天晚上，她滿腦子想的都是這些。
第一天考完語數，第二天考理綜英語，時間按照高考標準，期間晚自習正常。
每次考試，同學們都會將成山成海的書搬到樓頂那層空下來的教室。
第五層都是空教室，這是傳統，和天臺相連，五樓單獨有鎖，傳說是以防學生想不開跑天臺跳樓才把五樓空下來。
總之，這裏考試的時候，就成了學生們擺放書本的地方。
晚自習結束，天色陰霾，已經下起了小雨。
池晚還在準備明早的理綜，她背著生物一些零碎的知識t太過投入，晚走了些。
背著書包，獨自一人去了五樓放書本。
冬日晝短夜長，天黑得快，池晚加快了腳步，她有輕微的夜盲癥，在黑夜裏很難看清東西。
創三一班的放書位置偏偏靠裏。
雨聲拍打著教學樓的玻璃窗，節拍如同池晚的心跳，加速急促。
她沒有帶傘，但是何喻州說過會來給她送傘，沒準現在就在學校門口。
池晚找到了教室，裏面早已經堆滿了書。
她找了個還算空閑的角落放下自己的生物課本，緊接著一陣狂風刮過，撞在了鐵門上。
“哐——”巨大的聲響嚇池晚一跳。
本就是陰雨夜裏，池晚圖省事並沒有開教室的燈，一時間也找不到開關。
她憑借著記憶打開了教室門，奔跑著跑向教學樓的盡頭。
可是令她沒想到的是。
關著第五層的鐵鎖門竟然被人關了並且上了鎖。
池晚驚慌失措地拍打著鐵門，大聲喊著：“有人嗎！保安叔叔！”
少女的聲音孤零零回蕩在無盡的黑暗裏。
保安室在一樓，她的聲音很難穿過整整五層樓。
雨水濺了進來，風越吹越大，閃電時不時穿過陰雲。
冷風如刀刃，風聲詭異如同恐怖片裏巨人的怒吼。
池晚拿著手機，聯系人兩位，媽媽肯定是指望不上的。
她只有撥通何喻州的電話。
這個時候，就算不想麻煩他，也沒有別的辦法。
池晚站在走廊，雨水會淋到她的身上，浸透她的校服外套，額間碎發也被雨水打濕，黏著皮膚上。
於是她又折了回去。
去了那個教室裏，總算能夠遮雨。
“我被困在五樓了，快來救我。”池晚對著電話發出的聲音都在微顫。
“別急，我現在就去了。”何喻州那邊很吵，應該就在校園門口的附近，他匆匆掛了電話就往這邊趕來。
池晚蹲在門口，抵著門，讓它不被風吹開。
摸索著開燈，卻發現電路已經不能用了。
這裏現在就像是恐怖小說的場景，加上池晚輕微的夜盲癥，她很難看清東西。
當視覺被剝奪的時候，其餘的感官會變得更加敏感。
風聲，雨聲，雷聲。
每一樣都足夠擊垮她。
等待何喻州救援的時間裏，僅僅過了兩分鐘她就有些崩潰了。
緊張，害怕。
怕被困在這裏。
怕突然冒出個喪屍索命。
池晚蜷縮著蹲下，焦慮促使她咬著自己的手指，一下又一下。
淚水順著眼尾滑落，連池晚自己都沒意識到。
突然，門口傳來了動靜。
一股巨大的力量撞開了教室門。
池晚嚇壞了，直接躲在了講臺下。
黑暗的視線使她下意識焦慮著用唇碰著什麽。
有人在她蹲了下來，池晚以為是何喻州找到了這裏。
可是感覺又不對，何喻州不會這麽安靜。
淡淡佛手柑清香縈繞在鼻尖，緩解了她緊張的思緒，她看不清眼前的東西，嘴唇還在往前碰。
只到碰在了一處冰冷的肌膚，上面還沾著雨水。
池晚沒忍住，咬了上去。
慌亂間，她聽見了一聲悶哼，是個男生。
“何喻州？”她試探性喊著。
面前那人一頓，緊接著窗外雷電閃爍，一束光使池晚對上了周憐那雙陰翳危險的眼眸。
她心跳加速著，不知所措。
而周憐沒吭聲，他盯著池晚，如同下達了對她最後的審判。
他突然用力按住了池晚的腦袋，讓她擡不起頭，被迫咬得更加用力。
池晚想躲開，但是身體控制不住撕咬。
她不知道下口有多重，像是貪戀的孩子重覆著機械的動作。
壓抑這麽久的口欲期在這裏爆發。
他輕聲道：“就算把我當成他。”
“對不起，我……”池晚嗚咽著還沒來得及說完。
下一秒，修長的手指撬開她唇齒，壓抑著使她難受得幾乎落淚。
“好好記住我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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